说完这三个字,戚染拂袖而去,霍君离一时愣住,他不明白公主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,她口中的花无念又是谁。而卧在软塌上的画听梧只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,笑意中多了几分让人难以捉摸的胜利者的姿态,那样子好像玩弄猎物的捕猎者,看得霍君离十分不快,说了句“打扰,告辞。”之后便也离开了。
“你醒了?”瞧见床上的人动了动挣扎着要坐起来,凌墨吟反倒转过身瞧着窗外。“这是哪?!为什么要救我?!”醒来发现自己还活着,也许是让他最绝望的事。“是哪里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这里,也找不到这里。”凌墨吟看了他一眼,又继续望着窗外,“你在她身边这么多年,多少该知道她的作风,最忌讳的就是背弃,犯了这一条还不死的,除了那个人,你是第二个。”床上的人好像被什么牵动了心弦,不禁问出了口:“谁?”凌墨吟叹了口气,无奈地笑了笑:“若他没有失踪,我还真的说不准她会不会杀他。不过对你,她已然留情了。”情?他忽然想起来了,想起这六年多的点点滴滴,想起她为他做的一切,说到底,是自己负了她,“我该死的,为什么不让我死,我永远不可能再回去了,这样苟活着又有什么意思。”凌墨吟走到床前,将一青一白两个瓷瓶放在床边的小几上,“白瓶里是见血封喉的毒药,想死我不拦着,不过别指望我替你收尸。青瓶里是一种能让你的容貌声音完全改变的药,你会变成另外一个人,没有人会认识你,你可以去过普通人的生活,也可以去弥补你犯下的错。不过嘛……改变的容貌是没办法控制的,你这张倾倒众生的脸有可能会变成一个丑八怪,而且这个过程极其痛苦。你自己仔细想想吧。”说着他便转身离开。走到门口凌墨吟顿了顿,叹道:“你和那个人终究还是不一样,至少她从没怨过你,也没恨过你。”床上的人闻言一震,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,沾湿了衣襟。
他呆坐了良久,回过神来屋里早已不见凌墨吟,伸出手去在那一青一白之间游离了许久,终于还是拿起青瓷瓶仰头饮下。“啊!”已走到山下的凌墨吟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呼喊,他抬手扶了扶面具,转身望了望山里深处小木屋的方向,他这个做师父的,向来不太称职,这次就当给徒儿送份礼物吧。
霍君离回到客栈,却被墨书拦在戚染门外,“公主说不见任何人。”任何人?这里除了这两个丫头,就剩下他了,还不如直接说不见他。刚想回去,霍君离又想起一件事来,“墨书,你可知道花无念是谁?”墨书思索片刻,摇了摇头。连她都不记得,那一定只有公主自己知道。霍君离对这个名字耿耿于怀,男人的直觉告诉他,这个花无念和公主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。
早上天刚蒙蒙亮,霍君离便来到戚染房外,玉棋行礼道:“公主刚刚睡下。”“刚睡下?”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公主有这么大的起床气,为什么她最讨厌早上有人吵她,刚睡着就被吵醒确实让人不太愉快。“你和玉棋轮守了一夜,下去休息吧,我守着她。”说罢轻轻推开门进屋,霍君离仍旧坐在老地方看着床幔,不同的是今天床幔并没有合好,有一条窄窄的缝隙,从他这个位置正好能瞧见风戚染安静的睡脸。那次同床而眠,她说起在战场上初次相识的情景,然而她并不知道,那不是他第一次见她。
霍君离第一次见到风戚染,是在洪献四十三年。那时候洪献帝还活着,风颜珏还是三殿下,他也只是一个王上与宫女所生的卑贱之子。那一年洪献帝风靖寒四十五岁寿辰,对列国都下了请帖,邀请他们派使臣到瑞京共同庆祝,说起来四十五岁并不是个值得大操大办的数字,但洪献帝却办了他此生最盛大的一次寿宴。泠葛王上觉得此行有诈,所以就派了他最不看重最卑贱的一个王子前往,一来再怎么说也是个王子,品级上还是足够份量的,二来就算被算计死在了瑞京,对他来说也没有损失,更多了一个联合各国讨伐尧华的机会,是最好的人选。
所以霍君离便作为泠葛的使臣来到瑞京,寿宴那天,案上摆满了山珍海味,他却没有心思品尝,他在观察研究着这尧华史上唯一一个两岁就登基称帝的君王,也是唯一一个被王叔和太后控制了十余年才夺回帝权的君王。霍君离暗中打量思索着,想在他身上找到一些自己的出路。直到一阵特别的鼓乐声响起,他瞧见一个身穿白羽凤衣的美人从天而降,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,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瞧着这翩然飞落的白凤,衣袂飞舞,如梦似幻。他愣在那里,痴痴地望着她每一次抬手,每一次回眸,每一次裙摆摇曳。直到鼓乐声歇,白凤凰飞走,他才回过神来。可那天晚上还发生过什么,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,他都不记得了,只记得风靖寒说:这是孤的长公主,奉安。原来这就是奉安公主,这和他想象中征战杀伐的玉面修罗完全不同。
从那以后,九天白凤的影子一直烙在他心里,但直到他踩着同族的血走上王位,也没有同任何人说起过这个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。
“是不是想知道花无念是谁?”正回忆着从前的事,床上的人忽然开口,把他吓了一跳,“公主险些吓死一个暖床的,我吵到你了?”戚染翻了个白眼坐起身,将床幔拢起用铜勾挂住,“死了更好,左右我还缺一张人皮。”瞧见霍君离绿了的脸,她不禁一笑,轻拍了拍床边,“过来吧,我讲与你听,或许只有说出来,我才会好受一些。”霍君离过去坐在床沿上,戚染挪了挪靠在他怀里,双手握着他的手臂。这对他来说等候已久亲密动作似乎来得太快,霍君离有些措手不及,殊不知风戚染并没有他想的那层意思,单单是因为,只凭她自己的力量,并不足以再去回忆那段尘封多年的过去。
“花无念的事除了师父,没有人知道。”戚染缓缓开口,她已经不愿再想起那段往事,但也许只有说出来,她才能面对如今的局面,“他是唯一一个,对我说过‘跟我走’的人,也是唯一一个,让我动了这个念头的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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