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官这件事,抛开人前显赫这一点,终究也是一份工作。
要想把工作做好,没有那么简单,京畿各营,甘奇每日是到处跑,阅兵这件事,首要就是把队列得走齐整了,一般齐整还不行,得整齐划一。就这一个要求,就得花费无数血汗操练。
然后就是装备装束,这就得花钱。
甘奇有一门生意,就是贩卖铁器,本来这门生意多少有些违法,而今反倒光明正大了,盐铁专卖,这是三司管的,倒也不是说铁器一定只能官方去经营,而是说必须得官方给许可,然后就是的缴税。
这个许可对于甘奇来说倒是不难,以泉州衙门的名义拿到许可,再把许可发放给泉州蔡家当做经办商户。
而今京畿各营,或多或少都要采买铁器,泉州来的铁又便宜又好,·量还大,量大还从优,这赚钱的事情,少不得甘奇得分一杯羹。
许多事情,甘奇是真的做得有些逾越了,不论是生意上的,还是差事上的。
但是甘奇收不了手,没有办法了,一旦收手,许多事情都办不下去,军备干不下去,养精锐人马的事情也办不下去。
但是不收手,一定就会有问题。
这大宋朝,总有人在盯着甘奇。
时间慢慢过着,甘相公忙着阅兵之事,皇帝陛下处理着国家大事,也还在纠结着他亲爹的名分。
汴梁城也慢慢恢复了昔日的平静,街头巷尾的喜庆也慢慢散了去,一场大胜,从茶余饭后的谈资,慢慢成了大多数人见怪不怪的事情,再如何让人喜悦的事情,反反复复拿来说,这热度也就慢慢消退下去了。
章楶进了枢密院,当了个枢密院编修,昔日甘正当过的官。曾孝宽也入了枢密院,当了个枢密院承旨。
史洪磊升官了,正五品上,定远将军,领一厢马步指挥使实职。
折克行也升官了,从五品游击将军,领一厢马步军副指挥使。
狄咏升官了,正五品延州兵马都总管,游骑将军。
甘霸领了官身,昭武校尉,这是六品,没有实职。品级倒是不小,只比皇城司押官李明矮一个级别。
至于狄青,依旧是枢密副使,兼领燕云兵马行事。
不过狄青另外几个儿子,倒是也多多少少升了一级两级的,六品从六品的,差事还是那差事,只是俸禄提高了一点。
有些事情转过来想,也有些奇怪,比如仁宗昔日能听信文彦博等人的话语,把狄青一贬再贬,但是却又能把狄青的几个儿子放在宫中当差,甚至殿前列班,常常就在仁宗身边不远站着。历史上仁宗甚至还常常拿身边的狄咏来打趣,说狄咏长得帅,公主找驸马,就得找这么狄咏这么帅的。
你说,这仁宗到底是信任狄青?还是不信任狄青?
你说仁宗是信任狄青,那何必又把狄青拿来反复煎熬?你说他不信任狄青,那他怕不怕狄青反心一起,与儿子们来个里应外合,或者直接就让儿子寻个机会,趁着当值,快步上前拔刀就把仁宗给砍翻在地?
这真是一个值得玩味的问题。(诸位书友们想一想,说一说,畅所欲言。)
秋天来了,在许多事情热度散得差不多的时候,终于有人开始与甘奇过不去了。
同知谏院司马光忽然上书,弹劾枢密院使甘奇,中饱私囊,以权谋私,收买人心。
司马光也不知是被人当枪使了,还是他自己真的看不过去了。
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,这件事情上,司马光是没有做错的,这是他的本职工作,分内之事。他与甘奇,交情是有,但是作为司马光这样的保守派清流人物,做出这种事情也在情理之中。
不过司马光后面有没有人推波助澜呢?
皇帝看着奏折,招了两位相公来,富弼与曾公亮。
两人也把奏折拿来看了看,要说这里面的事情,其实他们俩多少都知道一些。甘奇在阵前发钱发地发粮,甘奇在燕云圈地无数,难以计数之多。
甘奇在泉州有铁场,虽然此事不在明面上,但是甘奇到处跑铁器买卖许可这件事情,显然就有端倪。
甘奇还有一些事情也做过了,那就是伸手找朝廷要官职,一要就是一大堆。
大胜之时,携功任性,当时所有人都不好在那种氛围下说什么,而今热度慢慢散去了,倒也不知这朝廷有多少人心中不爽。
司马光这一篇奏折,显然不是第一篇弹劾甘奇的奏折,皇帝赵曙这里还有许多,之所以现在皇帝才把这件事情当回事,那是因为司马光的分量不一样,更是因为赵曙也知道热度散去了,有些事情就该拿出来议一议了。
曾公亮先开了口:“陛下,老臣以为,其中许多事情,也是当时大战的权宜之计,当时危急关头,甘相也是无可奈何之举。”
这话说出来的宽慰一下皇帝,如今曾孝宽在甘奇手下办事,曾公亮显然得支持一下甘奇。
富弼自然不会如曾公亮那么说:“陛下,老臣觉得曾相所言有理,但是呢……这事情还得分两面而论之,有些事情是大战之时的权宜之计,而今大战早已过去了,却也不闻甘相来禀奏与交接这些事情,便是多少有些说不过去。”
说白了,就是那些田地财产的事情,甘奇手上还剩了很多,按理说,这些当是官产了,是朝廷的了,朝廷要卖要租要赏,那也是朝廷的东西。甘奇还留在自己手中,就有些说不过去了。
赵曙心中其实也是这个理,关于甘奇如何收买人心的事情,他暂时倒是没有多想,但是这么一大笔财产,那就不一样了,那些契丹贵族的家私,那些田地,总该有个汇报,用了多少,用到了何处,剩下来多少,该有个交接。
曾公亮听得这话也是眉头皱了起来,这件事便是在他这里,也觉得说不过去。朝廷的打仗,得到了战利品,怎么可能不给朝廷?难道那些军汉卖命,不是给朝廷卖的?是给甘奇私人卖的?
曾公亮看着赵曙的面色,又答:“陛下,此事想来……甘相心中自有算计,怕也还是为了往后再开战作想,还请陛下宽心。”
赵曙要是能宽心,就不会叫两人来问了,他答道:“朕倒是宽心的,战事自是最重要的,只是……怎么说呢?钱财也好,田地也罢,赏赐给有功的将士无甚不可,只是呢……”
赵曙,心有猜疑,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,更知道不能这么随便说出口,也难。
富弼添了一把柴火:“老臣倒是频频听人说,说军中只闻甘相公,不闻朝廷与陛下。”
这话说得赵曙心中一愣,他扭了扭屁股,坐直了腰身,却又道:“诶,这话就不必拿来说来,与富相说这话的人,必然是包藏祸心之辈。”
富弼微微退了退,这话只要说出就行了,皇帝听见就可以了,至于皇帝什么反应,那都不重要。
曾公亮也连忙说道:“就是,富相,这般话语可不得拿来讲。”
富弼笑了笑,接道:“老夫只是说一说外面的闲言碎语,倒也没有其他意思。却是老夫也担心,这般的闲言碎语都传到老夫耳边了,可见此般话语甚嚣尘上,言者颇多啊。至于说财物之事,老夫倒是相信甘相的,甘相本就是汴梁有名的豪富人物,说别人中饱私囊的,倒也还罢,说甘相中饱私囊,那老夫是万万不信的,甘相家中的钱财,几辈子都花不完了,何必去做此般事情?”
曾公亮听得此言,心中一急,这话正着听反着听,都有些不对劲,却偏偏又说得这么漂亮。
赵曙却还顺着富弼的话语说了下去:“富相说得有理,当初甘相可是自掏腰包做贸易之战,花费三四百万之巨,若是他开口要朝廷补他这笔款项,那也是应该。”
赵曙这话,显然也话里有话。
曾公亮人精一样的人物,岂能听不出来?皇帝的心思,还在那些钱粮土地上,只要甘奇把那些钱粮土地都交给朝廷,甘奇再要朝廷补偿,也是可以的。
富弼立马也接了话语:“那是应该,如甘相这般的人物,既有豪富身家,又是文武双全,柱国之石也,倒也不至于贪恋一些不值当的东西,陛下尽管安心,兴许过不得多久,甘相就会主动来找陛下说这些事情。”
赵曙点点头,把奏折一合,扔在一旁,便是压而不发。
这件事情便算议到这里了,还有其他事宜要接着商量,但是曾公亮却忧心不已,心思都在甘奇身上,只待一散会,立马出宫去寻甘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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