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天后,是个风轻云淡的日子,戚染力排众议和苏明颜两人离开公主府。马车上,苏明颜一边若无其事地摆弄着药箱中的瓶瓶罐罐,一边暗中打量着风戚染。她握着一卷书斜卧在软垫上,藕色的薄衫随意披在身上,勾勒出修长的曲线,乌发未束,青丝垂落下来,遮住了她大半容颜,只瞧见那一双明眸,皓皓如九天银月。她不过是静静地卧着,却似乎有一种特别的魔力,让人挪不开眼。“你是头一天见着我么。”风戚染并未抬头看他,只将手中书卷翻了一页。苏明颜一愣,摇头轻笑:“却不知已有多久,你我未如这般相对了。”戚染将书卷微微抬起,挡在自己面前,阻断了他的视线,“日日这般,怕是早就厌了。”“公主厌了?”苏明颜心口仿佛被这两个字重击,忽然间喘不上气来。戚染见他一下子白了脸,暗暗皱了皱眉,怎么都被段漠云传染了不成,一个个弄得跟小媳妇似的,只好换了个话头,“医仙前辈怎么突然回来了?”“家师信中没有提及,只说是回来了,让我有空回谷中一趟。”这次师傅突然回来,究竟是为了什么,他心中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。
“公主,到了。”戚染自睡梦中惊醒,身上已是微汗,方才那个梦让她有些心神不宁,好端端的怎么又梦到母妃临终前的样子……苏明颜递给她一方手帕,便下了马车。戚染用手帕拭了拭额上的汗,应元谷虽然不是武林门派,但却是神医辈出的地方,能解别人解不了的毒治别人治不了的病,这样也就惹得许多麻烦事,加之谷中的人医术虽好,武功却算不上一流,只得在谷外摆了大阵,若无人带领,即便看到入口近在咫尺,也永远走不进去。不大一会,马车复行,走了一段之后停了下来,苏明颜掀起车帘道:“公主请下车。”
戚染下了马车,用手中的玉扇挡了挡太阳,“你去见你师父吧,我在客房歇一歇。”不是她摆公主的谱不把医仙放在眼里,而是她知道医仙并不想见她,自己辛辛苦苦带大的徒弟,一心想他将来继承应元谷,却不料他一头栽进了公主府,心甘情愿地当了男宠。若她是医仙,也不会想见这个荒淫无道的公主。
入夜,烛火轻轻晃了晃,墨书叩门:“公主,三公子已经回房了。”天琴伤势未愈,玉棋办事未归,云画留在府中照应,只有墨书一个人跟她出来,杂事繁多,戚染开门见她已显疲累之色,便道:“应元谷算是安全之所,你先去休息吧。”“是。”墨书退下,戚染一跃上了屋顶,四望之下找到了一间像是谷主住的屋子,几个起纵落在门前,叩门道:“晚辈风戚染有事拜见前辈,不知前辈是否睡下了?”门内静了一会,传来一声叹息:“进来吧。”
“晚辈有礼了。”戚染进门施了个礼,屋里坐了个白发白须的老者,颇有仙风道骨的样子。医仙打量了她一番,道:“坐吧,久仰公主大名,草民当不起公主的礼。”他虽然这样说,却闭着眼睛没有半点恭敬之意,风戚染也不气,随便捡了张椅子坐了,仍是平心静气地与他说话,“身在江湖,不论君臣。我知道前辈不想见我,如果不是明颜带我进来,您老恐怕永远也不想我踏进谷中一步,不过,我确有一事想请教前辈。”说到这戚染微微顿了顿,见医仙依然闭着眼没有反应,便接着道:“前辈这次回来,可是找到了医治明颜的方法?”闻言老者睁开了眼睛,他没想到风戚染会问这个问题,也没想到她深夜来访的原因竟是为了明颜,医仙摇了摇头:“这些年我走遍尧华、北奕、云胥,明颜双腿乃是先天不全,寻遍天下也无医治之法。”“当真没有办法?”风戚染不愿相信,见她质疑,医仙不快道:“老夫比你更想治好他,自打捡到他起,就不停地寻找医治之法,奈何……奈何啊!”老人仰天长叹。戚染起身离开,“既然前辈未能找到,晚辈便会接着找下去。”“若天意如此……”“若天意如此,我便要天顺我意!”说罢拂袖而去。医仙默然坐了半晌,喃喃道:“天顺我意,天顺我意……”若真能如此,也成全了他那可怜的徒儿,但愿她能找到医治他的办法。不过自己这把老骨头,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。
第二天用过早饭,苏明颜来到戚染院中,“家师恐怕时日无多,我想留下来陪着他老人家。”“时日无多?”风戚染心中一惊,昨天她并没看出医仙有什么异样,“是前辈告诉你的?”苏明颜摇了摇头,“他什么都没说,但师父年事已高,突然把我叫回来,昨天又跟我说了一天的话,他老人家本是个寡言的人,我想……大概是大限快到了。”戚染点头,“那你就先留在应元谷,若有事便派人找我。”“公主此去要小心,若真有人能进自在天宫,必不是等闲之辈。”“我自会小心,墨书,备车。”
从应元谷出来,戚染一直在想,若是医仙仙去,明颜必是要继承应元谷的,可若是这样……不觉马车已行到自在天宫门口了,戚染进了门,却发现这里似是有人住着,“墨书,你去外面查看,是否有人埋伏。”若真有人堂而皇之地住进这里,那他一定有备而来。戚染来到后院,薄云遮月,迷蒙月色下赫然立着一道白影,那人背对着她,宽袍白衣,玉冠束发,这身影,这身影……戚染几乎要喊出来,她努力克制着颤抖的声音,向前两步道:“师父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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